月亮灣（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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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灣（完）
她這句話猶如一滴水落入沸騰的油鍋，濺起的熱油燙到了廣場上每個身穿藍褂的原村民，他們面面相覷，其中一人險些站不穩跌倒在地幸好被身邊人眼疾手快的扶住，仔細看去，那位憔悴的女人正是彩霞嬸子。
歲月似乎格外憐惜這個不幸的女人，她一如當年，只是眉眼間多了抹化不開的哀傷，她踉蹌的走到天璣身邊，幾乎是哀求的看著這姑娘，說：“徐丫頭，你說的，都是真的？”
楚湫是她身上掉下來一塊肉，是她這輩子走不出來的痛，她也曾無比怨恨過白語，怨恨她為什麽要那樣做。如果十四年後的今天否決了十四年前的一切，她真的會瘋掉。
“嬸子，我很感謝您這些年對我這個孤女的照顧，但您實在是嫁了個人面獸心的畜牲。”天璣跟踢死狗一樣把哎呦呦叫喚的楚騰踹下廣場，他年紀大了，但不是啞巴，躺在地上雖動彈不得但還是能給自己叫屈：“黃毛丫頭你休得血口噴人！我兒當年就是被白語所殺！這那外鄉人親口所說！”
“說的外鄉人…路易斯！”天璣把手擴到嘴邊做喇叭狀：“幹活了！”
有人踏星光來，那雙翡翠綠的眼眸熠熠生輝，【路易斯】居高臨下俯視著震驚到說不出話的楚藤，微笑著揮了揮手：“Uncle楚，好久不見。”
“我這14年來可無時不刻不在想著湫的慘狀，你可能想象不到，案發時，我正躲在湫的床底。”
“你揮下的每一刀，臉上浮現的每一個表情，我都看的清清楚楚。”他放下背包，將一些東西交給了彩霞嬸子，又將一沓照片扔向竊竊私語的人群：“看看吧，我最不舍得刪掉的一張照片！”
照片輕飄飄的落在楚藤的臉上，他借著火光端詳著，這張照片拍攝的角度很怪，像是有人趴在床底偷拍的，鏡頭上還落著幾滴血，但卻把他猙獰的面容拍的清清楚楚。
“我這麽做，都是為了月亮灣啊…”他喃喃道，可憤怒的原村民們一如十四年前要處決白語那樣，叫嚷著，大罵著，大喊著要殺了他。
“我這麽做，可都是為了月亮灣啊…”他絕望的念叨著，重新走上了廣場，在妻子的哭泣聲中，在眾人含恨的眼神中，帶著一身罵名，走進了燃燒的藍火中。
楚藤在火焰中痛苦的嘶吼著，他的身體被火焰一層層燒毀，最後只剩下了一具幹凈到不可思議的骨架化作灰燼徹底消失於這天與海之間。
“現在，我們回到第一個問題上。”天璣現在儼然成了風暴中心，她垂下眼，腳尖點了點自己所處的廣場潔白的石面：“各位，我很不幸的通知你們，你們失蹤的孩子都被埋在了這廣場之下。”
“你胡說！”有人憤怒的大喊，但聲音裏難掩哽咽和顫抖：“警察當初說是人販子所為！”
“警察每年來都這樣說，還有掉進海裏的結論，結果哪一個都沒有得到證實。”她率先解下了腳踝上的鈴鐺，用力往地面上砸去，白色的石料以鈴鐺為中心開始龜裂，天璣嫌棄的退後兩步：“嘖嘖，果真是豆腐渣工程。”
“還等什麽？挖啊！”
7月17日夜，空中的星星很亮，眾人掘地三尺，挖出了一具又一出一的屍骸。他們中年紀最大的不超14歲，年紀最小的甚至還在繈褓之中，他們的腐敗程度並不高，正好可以讓父母認出自己的孩子。
“我的兒啊！”
哭聲此起彼伏，npc們臉上的悲痛是那樣真實。
“幹得漂亮，”褪去【路易斯】偽裝的白柳和天璣擊掌：“你是今晚最佳的MVP。”“那是當然，他媽的終於是有人進行到這一步了，在你們之前的玩家基本都折在那些卵手裏了。”天璣伸了個懶腰：“沒我事我就先回去睡了，你們一走我還得耗費精力裝傻子。”
“有。”白柳握拳輕咳，唐二打面色凝重的來到了他的身邊，雙手背在身後，仿佛隨時要掏出槍把面前疲憊的女孩給斃了。“有…有禮物送給你。”唐二打舌頭打結，他偏過頭，把身後的【禮物】遞到了她的面前，那是具幼兒的屍體，瘦瘦小小的，紮著兩個小辮子，穿著件麻布改的衣裙，她並沒有腐爛，好像睡得很香，可胸前幹癟的下凹和左臉的燒傷還是說明了她的身份。
“天璣，或者該叫你徐招娣了，十四年前，年僅兩歲的你還是成為了【海神祭】的祭品，而現在的你，存活在月亮灣的天璣究竟算什麽我目前還不清楚。”
“唯一能確定的是，你連活著的怪物都算不上。”
天璣抱著自己兩歲的屍體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反應，她只是一下下的撫摸著自己的頸環，用力一扯將它扔進了廣場下的坑洞之中，任由脖頸上的縫合線和藍色花紋暴露在眾人面前。
“沒有人能走出月亮灣，於是，她把我的靈魂帶到了【失樂園】。”天璣的劉海被夜間的海風吹起，那只湛藍的左眼凝望著白柳平靜的臉，嘴角上揚，綻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笑：“還好，這次我不會再一無所知的步入幽微。”
“謝謝你們，起碼這次，月亮灣多了些活人的生氣，但別再回來了。”
“再見。”
＊
海浪還是那樣，日覆一日，年覆一年的拍打沙灘。
阿迪雅希絲的屍體被吳家父子帶回了旅館，劉佳儀拆掉了她腰上縫的魚尾，吳思賢畫了個假肢幫她安好，除開腐爛的皮膚和青綠的屍斑，她看上去和玩累了睡著了沒兩樣
吳國慶往王雅懷裏扔了個道具，她手忙腳亂的接好，定睛一看竟是個【人魚的護身符】，頓時覺得自己手裏拿了個炸彈，還是個發燙的炸彈。
“不扣你積分，打不過就跑，反正還有倆墊背的。”他揉了揉王雅亂翹的短毛：“早去早回，出去了帶你和思賢下館子。”
“Yes，sir.”王雅敬了個禮，從二樓翻身而下落在了血肉築成的海灘上，牧四誠和白柳裝備好道具，給她套了個水中氣泡後一同走進了那血色海中。
紅海中的紅其實就是大片的卵，那些紅色的卵在海中植了片茂密的血林，纏著魚和其他海洋生物汲取養分，王雅吞了吞口水，握住了牧四誠給她的石雕眼球祈禱著那個對她有幾分興趣的【海神】能保佑她不被這些卵吸成人幹。
海水很冷，白柳呼出的氣都是白的，他擡起頭，【月亮】眨了眨眼，而在他的不遠處，一顆星星閃著亮光。
金星，也稱長庚星，是海上水手用來辨認方向時作用很大的一顆星星，但它還有個別名--
啟明星。
＊
王雅快凍僵了，她看著海裏和街溜子似瞎晃悠的白柳很想罵他兩句，這他媽不是美景，先別賞了，咱沒帶奶媽經不起你這麽折騰。
白柳就在他心裏碎碎念鄭歡的時候停下了腳步，他伸手指了指右下方，那裏存在著一個海溝，兩頭窄，中間寬，卵正源源不斷的從中爬出，像一只眼睛正在流血淚。
“下潛。”白柳做口型，三人小心翼翼的落進海溝，密密麻麻的湛藍光點匯聚成了漩渦，王雅閉上眼睛，手中的眼球微微發燙，一陣讓人頭暈目眩的白光後，氣溫回升，腥臭的空氣灌入糞箱，牧四誠捏住鼻子，腳下的地面柔軟而又富有彈性，彈性血紅的顏色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草莓果凍。
很好，她再也不想吃果凍了。
這裏是個血肉構成的洞穴，那星星點點的藍芒似一條蜿蜒的河流，指引著他們向深處走去，白柳大步向前，牧四誠跑的飛快，而王雅則握著那顆眼球踟躕不前，她的害怕前方存在的未知。
“你才是一切惡的源頭！”
天璣的話猶在耳側，她咬緊牙關，悶著頭，邁開腿，走出了第一步。
誰也不能毀了她好不容易窺見了一點星光，哪怕是神，也不能。
洞穴的盡頭擺著張大型的白色石臺，同樣潔白的少女躺在上面，她的頭發很長很長，幾乎蓋住了她的整張臉，可從她左眼蔓延至四周的卵硬生生破壞了這份聖潔的美感，她垂下臺面的手上戴著鐐銬，下半身的魚尾也碎的不成樣子，但胸口中央傳來的微弱的“砰砰”聲卻在表明她可能是個活物。
【系統提示：主線任務推進，目前進度90%，恭喜玩家找到月亮灣消失的神像！】
不是真正的神明就好，雕像這種怪物智力值一般都不高。牧四誠活動了一下猴爪，沒等白柳發號示令一招黑虎掏心就朝雕像的胸口抓去，可下一秒潔白的手扼住了他的手腕，冰冷堅硬的觸感激得他打了個寒顫，剛想掙開這只手卻發現對方力道大的出奇，哢嚓一聲，牧四誠的腕骨被活過來的雕像硬生生折斷了。
牧四誠疼得直冒冷汗，但這雕像可不給他還手的機會，她揚起那只戴鐐銬的手，鐵鏈嘩啦啦響，正準備襲擊他的後腦時，被白色的骨鞭打斷了這次攻擊。
“王雅！”
“曉得嘞！”金色箭矢如暴雨般傾盆而下，牧四誠擡手格擋，可除了一支利箭刺穿了他的手臂外，其餘的悉數紮進了雕像的身體將他牢牢釘死在了石臺上。
“唔！”雕像發出痛呼，松開了鉗制住牧四誠的那只手，她好像很不敢置信，長發下，一只藍色的右眼含著淚盯著王雅：“svig, hvorfor er du……”
“你說的什麽鳥語？”牧四誠叼著解藥，這雕像嘴上縫著紅線，他都以為是因為這家夥是能言出法隨還是什麽下咒類的技能，結果只是單純說的不是人話讓人覺得煩所以才縫上的。
王雅的技能還沒解除，剛才還狠心掰斷他手腕的神像此刻和砧板上的魚一樣，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好心窩子這種活，他也沒少幹。牧四誠按了按那一層之隔還在跳動的心臟，不知怎的有些下不去手，特別是對上雕像那只流淚的藍眼時，更是感到別扭。
男女授受不親，但他對怪物沒有憐憫之心。
“svig…”雕像還在哭泣，她折斷了一支箭萬合的眼中流出，越來越多的淚水，斷斷續續的，讓人難以辨認的語言卻在王雅的耳中無比清晰明了：“我的祭司，你為什麽要如此對待我？”
“說不明白中文就別開嗓姑娘，眼一閉一睜的事兒很快就好了。”牧四誠一個頭兩個大過英語四六級已經很痛苦了，結果在副本裏還得聽怪叭叭，他深吸一口氣，捂住雕像的嘴，挖出了那顆湛藍的心臟，它還在跳動，但它的主人在流盡最後一滴眼淚後，徹底閉上了眼睛和那張喋喋不休的嘴。
【系統提示：主線任務推進，目前進度95%。玩家取得了［懶惰］的心臟，但它真正的主人很生氣，決定親自下場教訓你們三個沒有禮貌的老熟人。】
“啥？還有高手？”牧四誠趕忙把心臟放進面板的道具欄，一手一個拎起王雅和白柳正準備奪命狂奔時，前方的道路卻被密集的卵封了個嚴實，他們回頭看去，只見臺上的神像身體中間裂開了一個大口，如蝴蝶破繭，使得真正的純白神明降臨於此，連系統的警告聲都變得尖銳且急切。
【警告！警告！出現未知BUG！無法銷毀，請玩家盡快逃離！】
“吵，死，了。”
站在臺上的女孩伸了個懶腰，一副沒睡醒被強制開機的樣子，她砸吧砸吧嘴，在環視周圍一圈後氣急敗壞踢飛了神像的腦袋：“媽的，懶貨，就知道睡，這玩的什麽玩意別人偷家了知道搖人了？純廢物，非逼我上大號給你收拾爛攤子，頂著這張臉你知道我有多惡心嗎？”
一顆金色的子彈擦著她的臉頰飛過，打斷了她無意義的發洩，暴躁的神明瞬間安靜，她扭過頭去，待看清攻擊她的人是王雅後更是笑出了聲：“王雅，你的槍法還是這麽爛啊。”
“你認識我？”王雅握緊了手中的狙擊槍，那雙墨綠的眼裏有防備，有驚慌，但唯獨沒有熟悉的依戀和信任。也對，對於現在的王雅來說，她只是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個會殺死他的怪物。
總而言之，她的星星忘記了她。
“我當然認識你啊，”她撩開蓋住左眼的白發，黑洞洞的眼眶周邊是瓷器似的裂縫：“ svig，我很高興你兌現了承諾，帶著我的眼睛來見我了，但你那顆子彈可是實打實傷了我的心呢。”
“我想了個十全十美的好辦法，要不然把你的心挖出來，留下來陪我吧。”
“你就是天璣口中的【祂】？”白柳將王雅護在身後：“看來，天璣他們沒能真正殺死你，你只是陷入了沈睡。”
“天璣？那孩子說的話你們敢信也真是心大。”她提起裙擺將臺上的雕像踩了個粉碎：“當年呢，【懶惰】占了最大的便宜，可她也讓我吃了個大虧。”
“【海洋之心】是我的東西，你們沒經過我的允許擅自拿取，禮儀教養被狗吃了？”
“那你想如何？”
她聞言，輕巧跳下石臺，興高采烈的模樣像孤獨已久的孩子找到了心愛的玩具：“打一架吧，我讓你們三招，這些年下棋下的我腰疼。”
簡單粗暴也是目前最快捷有效的方法。白柳甩出鞭子，牧四誠的猴爪和王雅的子彈也緊隨其後，可神明只是擡起了被粗糙縫合過的右手，黑線纏住了骨鞭，她嘴角上揚：“一。”
黑色的猴爪切斷了她的一縷發絲，金色的箭故技重施，只是這次統統紮在了盜賊身上。
“二和三。”她優雅地行了個屈膝禮：“致你們爛到家的招數，接下來就輪到我的回合了。”
她的脖頸上猛然張開了一只湛藍的眼，原本死寂的卵猛然包裹住了白柳，肉質的墻壁也吞噬掉了牧四誠的半邊身體，而王雅卻在不受控制的像純白的神明走去。
她真的要死在這了嗎？
“你是不是忘了點事？”王雅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腦袋轉的這麽快，她舉起左手，將那顆眼球舉到了她們之間：“你的眼睛。”
此時，她已經到了神明面前，腳尖對腳尖，她紊亂的呼吸甚至吹亂了神明額前的長發。
這神…個兒挺低的，有一米六嗎？
冰涼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神明很輕很輕的靠近王雅的胸膛，語氣裏透著懷念：“你有溫度了，心跳也在。”
“我的新娘，你總算是…唔！”
她的脖子上少了只眼睛，多了個流血的窟窿，卵在融化，肉在融化，浪潮在湧動，海水沖毀了這個洞穴。王雅的心臟絞痛，她手上用力，捏碎了胸前佩戴的人魚護身符，那股幾乎要把她撕扯成兩半的痛苦才減輕了些許。
白柳的骨鞭纏住了牧四誠的手臂，而大片的紅蓋住王雅的身影，而王雅本人也迷失在了這紅之中。
“你為什麽要把這只寄生蟲挖出來？”神明在哭，王雅看到那只在掌心裏轉動的眼球只覺毛骨悚然，她不斷重覆的，卡住的，不見陽光的15歲正以走馬燈的形式播放著，海底的高壓擠碎了她的內臟，紅色的血，紅色的肉，紅色的海，但紅色中的那抹白還是如此顯眼。
她在向她走來，神明在向她走來。
那抹白將眼睛餵進了王雅口中，她附在她耳邊低語：“我的新娘，下次見面，我就真的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請想起我真正的名字，請默念它，請呼喚它。”
“我們會在痛苦的彼岸再度重逢。”
＊
湛藍的心臟在跳動，這個活物似乎很喜歡阿迪雅希絲，他跳出牧四誠的手心落在了小姑娘停止起伏的胸膛上。它融化，滲透，點點藍光在她眼中綻放，血肉爬上白骨，屍斑退去，她呼吸到了空氣，心臟也在跳動。阿迪雅希絲迷茫睜開眼，有湛藍在眼中閃過，但轉眼間又恢覆正常。
“白語！”
牧四誠和吳思賢倆二貨一個擡她手一個看她眼，劉佳儀開了瓶解藥塞到她手中，唐二打和吳國慶拉開倆男大，讓小姑娘發蒙的腦袋有個短暫的冷卻時間：“我這是，活了？”阿迪雅希絲拍了拍自己的臉：“這不是夢吧？”
“不是夢，不過…”木柯捂住了她的眼睛：“小語，默數三個數。”
“因為副本時間的設定，我們自作主張背著你做出了這個決定。”
“祝你生日快樂。”
死裏逃生的王雅抱住了她，白柳點燃了蛋糕上的蠟燭：“不能吃，但可以許個願。”
阿迪雅希絲揉了揉發酸的眼睛，看向了笑著打鬧的眾人，在歡笑聲中祝滅了蠟燭。
“勝利屬於我們，幸福，光明，希望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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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句話猶如一滴水落入沸騰的油鍋，濺起的熱油燙到了廣場上每個身穿藍褂的原村民，他們面面相覷，其中一人險些站不穩跌倒在地幸好被身邊人眼疾手快的扶住，仔細看去，那位憔悴的女人正是彩霞嬸子。
歲月似乎格外憐惜這個不幸的女人，她一如當年，只是眉眼間多了抹化不開的哀傷，她踉蹌的走到天璣身邊，幾乎是哀求的看著這姑娘，說：“徐丫頭，你說的，都是真的？”
楚湫是她身上掉下來一塊肉，是她這輩子走不出來的痛，她也曾無比怨恨過白語，怨恨她為什麽要那樣做。如果十四年後的今天否決了十四年前的一切，她真的會瘋掉。
“嬸子，我很感謝您這些年對我這個孤女的照顧，但您實在是嫁了個人面獸心的畜牲。”天璣跟踢死狗一樣把哎呦呦叫喚的楚騰踹下廣場，他年紀大了，但不是啞巴，躺在地上雖動彈不得但還是能給自己叫屈：“黃毛丫頭你休得血口噴人！我兒當年就是被白語所殺！這那外鄉人親口所說！”
“說的外鄉人…路易斯！”天璣把手擴到嘴邊做喇叭狀：“幹活了！”
有人踏星光來，那雙翡翠綠的眼眸熠熠生輝，【路易斯】居高臨下俯視著震驚到說不出話的楚藤，微笑著揮了揮手：“Uncle楚，好久不見。”
“我這14年來可無時不刻不在想著湫的慘狀，你可能想象不到，案發時，我正躲在湫的床底。”
“你揮下的每一刀，臉上浮現的每一個表情，我都看的清清楚楚。”他放下背包，將一些東西交給了彩霞嬸子，又將一沓照片扔向竊竊私語的人群：“看看吧，我最不舍得刪掉的一張照片！”
照片輕飄飄的落在楚藤的臉上，他借著火光端詳著，這張照片拍攝的角度很怪，像是有人趴在床底偷拍的，鏡頭上還落著幾滴血，但卻把他猙獰的面容拍的清清楚楚。
“我這麽做，都是為了月亮灣啊…”他喃喃道，可憤怒的原村民們一如十四年前要處決白語那樣，叫嚷著，大罵著，大喊著要殺了他。
“我這麽做，可都是為了月亮灣啊…”他絕望的念叨著，重新走上了廣場，在妻子的哭泣聲中，在眾人含恨的眼神中，帶著一身罵名，走進了燃燒的藍火中。
楚藤在火焰中痛苦的嘶吼著，他的身體被火焰一層層燒毀，最後只剩下了一具幹凈到不可思議的骨架化作灰燼徹底消失於這天與海之間。
“現在，我們回到第一個問題上。”天璣現在儼然成了風暴中心，她垂下眼，腳尖點了點自己所處的廣場潔白的石面：“各位，我很不幸的通知你們，你們失蹤的孩子都被埋在了這廣場之下。”
“你胡說！”有人憤怒的大喊，但聲音裏難掩哽咽和顫抖：“警察當初說是人販子所為！”
“警察每年來都這樣說，還有掉進海裏的結論，結果哪一個都沒有得到證實。”她率先解下了腳踝上的鈴鐺，用力往地面上砸去，白色的石料以鈴鐺為中心開始龜裂，天璣嫌棄的退後兩步：“嘖嘖，果真是豆腐渣工程。”
“還等什麽？挖啊！”
7月17日夜，空中的星星很亮，眾人掘地三尺，挖出了一具又一出一的屍骸。他們中年紀最大的不超14歲，年紀最小的甚至還在繈褓之中，他們的腐敗程度並不高，正好可以讓父母認出自己的孩子。
“我的兒啊！”
哭聲此起彼伏，npc們臉上的悲痛是那樣真實。
“幹得漂亮，”褪去【路易斯】偽裝的白柳和天璣擊掌：“你是今晚最佳的MVP。”“那是當然，他媽的終於是有人進行到這一步了，在你們之前的玩家基本都折在那些卵手裏了。”天璣伸了個懶腰：“沒我事我就先回去睡了，你們一走我還得耗費精力裝傻子。”
“有。”白柳握拳輕咳，唐二打面色凝重的來到了他的身邊，雙手背在身後，仿佛隨時要掏出槍把面前疲憊的女孩給斃了。“有…有禮物送給你。”唐二打舌頭打結，他偏過頭，把身後的【禮物】遞到了她的面前，那是具幼兒的屍體，瘦瘦小小的，紮著兩個小辮子，穿著件麻布改的衣裙，她並沒有腐爛，好像睡得很香，可胸前幹癟的下凹和左臉的燒傷還是說明了她的身份。
“天璣，或者該叫你徐招娣了，十四年前，年僅兩歲的你還是成為了【海神祭】的祭品，而現在的你，存活在月亮灣的天璣究竟算什麽我目前還不清楚。”
“唯一能確定的是，你連活著的怪物都算不上。”
天璣抱著自己兩歲的屍體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反應，她只是一下下的撫摸著自己的頸環，用力一扯將它扔進了廣場下的坑洞之中，任由脖頸上的縫合線和藍色花紋暴露在眾人面前。
“沒有人能走出月亮灣，於是，她把我的靈魂帶到了【失樂園】。”天璣的劉海被夜間的海風吹起，那只湛藍的左眼凝望著白柳平靜的臉，嘴角上揚，綻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笑：“還好，這次我不會再一無所知的步入幽微。”
“謝謝你們，起碼這次，月亮灣多了些活人的生氣，但別再回來了。”
“再見。”
＊
海浪還是那樣，日覆一日，年覆一年的拍打沙灘。
阿迪雅希絲的屍體被吳家父子帶回了旅館，劉佳儀拆掉了她腰上縫的魚尾，吳思賢畫了個假肢幫她安好，除開腐爛的皮膚和青綠的屍斑，她看上去和玩累了睡著了沒兩樣
吳國慶往王雅懷裏扔了個道具，她手忙腳亂的接好，定睛一看竟是個【人魚的護身符】，頓時覺得自己手裏拿了個炸彈，還是個發燙的炸彈。
“不扣你積分，打不過就跑，反正還有倆墊背的。”他揉了揉王雅亂翹的短毛：“早去早回，出去了帶你和思賢下館子。”
“Yes，sir.”王雅敬了個禮，從二樓翻身而下落在了血肉築成的海灘上，牧四誠和白柳裝備好道具，給她套了個水中氣泡後一同走進了那血色海中。
紅海中的紅其實就是大片的卵，那些紅色的卵在海中植了片茂密的血林，纏著魚和其他海洋生物汲取養分，王雅吞了吞口水，握住了牧四誠給她的石雕眼球祈禱著那個對她有幾分興趣的【海神】能保佑她不被這些卵吸成人幹。
海水很冷，白柳呼出的氣都是白的，他擡起頭，【月亮】眨了眨眼，而在他的不遠處，一顆星星閃著亮光。
金星，也稱長庚星，是海上水手用來辨認方向時作用很大的一顆星星，但它還有個別名--
啟明星。
＊
王雅快凍僵了，她看著海裏和街溜子似瞎晃悠的白柳很想罵他兩句，這他媽不是美景，先別賞了，咱沒帶奶媽經不起你這麽折騰。
白柳就在他心裏碎碎念鄭歡的時候停下了腳步，他伸手指了指右下方，那裏存在著一個海溝，兩頭窄，中間寬，卵正源源不斷的從中爬出，像一只眼睛正在流血淚。
“下潛。”白柳做口型，三人小心翼翼的落進海溝，密密麻麻的湛藍光點匯聚成了漩渦，王雅閉上眼睛，手中的眼球微微發燙，一陣讓人頭暈目眩的白光後，氣溫回升，腥臭的空氣灌入糞箱，牧四誠捏住鼻子，腳下的地面柔軟而又富有彈性，彈性血紅的顏色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草莓果凍。
很好，她再也不想吃果凍了。
這裏是個血肉構成的洞穴，那星星點點的藍芒似一條蜿蜒的河流，指引著他們向深處走去，白柳大步向前，牧四誠跑的飛快，而王雅則握著那顆眼球踟躕不前，她的害怕前方存在的未知。
“你才是一切惡的源頭！”
天璣的話猶在耳側，她咬緊牙關，悶著頭，邁開腿，走出了第一步。
誰也不能毀了她好不容易窺見了一點星光，哪怕是神，也不能。
洞穴的盡頭擺著張大型的白色石臺，同樣潔白的少女躺在上面，她的頭發很長很長，幾乎蓋住了她的整張臉，可從她左眼蔓延至四周的卵硬生生破壞了這份聖潔的美感，她垂下臺面的手上戴著鐐銬，下半身的魚尾也碎的不成樣子，但胸口中央傳來的微弱的“砰砰”聲卻在表明她可能是個活物。
【系統提示：主線任務推進，目前進度90%，恭喜玩家找到月亮灣消失的神像！】
不是真正的神明就好，雕像這種怪物智力值一般都不高。牧四誠活動了一下猴爪，沒等白柳發號示令一招黑虎掏心就朝雕像的胸口抓去，可下一秒潔白的手扼住了他的手腕，冰冷堅硬的觸感激得他打了個寒顫，剛想掙開這只手卻發現對方力道大的出奇，哢嚓一聲，牧四誠的腕骨被活過來的雕像硬生生折斷了。
牧四誠疼得直冒冷汗，但這雕像可不給他還手的機會，她揚起那只戴鐐銬的手，鐵鏈嘩啦啦響，正準備襲擊他的後腦時，被白色的骨鞭打斷了這次攻擊。
“王雅！”
“曉得嘞！”金色箭矢如暴雨般傾盆而下，牧四誠擡手格擋，可除了一支利箭刺穿了他的手臂外，其餘的悉數紮進了雕像的身體將他牢牢釘死在了石臺上。
“唔！”雕像發出痛呼，松開了鉗制住牧四誠的那只手，她好像很不敢置信，長發下，一只藍色的右眼含著淚盯著王雅：“svig, hvorfor er du……”
“你說的什麽鳥語？”牧四誠叼著解藥，這雕像嘴上縫著紅線，他都以為是因為這家夥是能言出法隨還是什麽下咒類的技能，結果只是單純說的不是人話讓人覺得煩所以才縫上的。
王雅的技能還沒解除，剛才還狠心掰斷他手腕的神像此刻和砧板上的魚一樣，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好心窩子這種活，他也沒少幹。牧四誠按了按那一層之隔還在跳動的心臟，不知怎的有些下不去手，特別是對上雕像那只流淚的藍眼時，更是感到別扭。
男女授受不親，但他對怪物沒有憐憫之心。
“svig…”雕像還在哭泣，她折斷了一支箭萬合的眼中流出，越來越多的淚水，斷斷續續的，讓人難以辨認的語言卻在王雅的耳中無比清晰明了：“我的祭司，你為什麽要如此對待我？”
“說不明白中文就別開嗓姑娘，眼一閉一睜的事兒很快就好了。”牧四誠一個頭兩個大過英語四六級已經很痛苦了，結果在副本裏還得聽怪叭叭，他深吸一口氣，捂住雕像的嘴，挖出了那顆湛藍的心臟，它還在跳動，但它的主人在流盡最後一滴眼淚後，徹底閉上了眼睛和那張喋喋不休的嘴。
【系統提示：主線任務推進，目前進度95%。玩家取得了［懶惰］的心臟，但它真正的主人很生氣，決定親自下場教訓你們三個沒有禮貌的老熟人。】
“啥？還有高手？”牧四誠趕忙把心臟放進面板的道具欄，一手一個拎起王雅和白柳正準備奪命狂奔時，前方的道路卻被密集的卵封了個嚴實，他們回頭看去，只見臺上的神像身體中間裂開了一個大口，如蝴蝶破繭，使得真正的純白神明降臨於此，連系統的警告聲都變得尖銳且急切。
【警告！警告！出現未知BUG！無法銷毀，請玩家盡快逃離！】
“吵，死，了。”
站在臺上的女孩伸了個懶腰，一副沒睡醒被強制開機的樣子，她砸吧砸吧嘴，在環視周圍一圈後氣急敗壞踢飛了神像的腦袋：“媽的，懶貨，就知道睡，這玩的什麽玩意別人偷家了知道搖人了？純廢物，非逼我上大號給你收拾爛攤子，頂著這張臉你知道我有多惡心嗎？”
一顆金色的子彈擦著她的臉頰飛過，打斷了她無意義的發洩，暴躁的神明瞬間安靜，她扭過頭去，待看清攻擊她的人是王雅後更是笑出了聲：“王雅，你的槍法還是這麽爛啊。”
“你認識我？”王雅握緊了手中的狙擊槍，那雙墨綠的眼裏有防備，有驚慌，但唯獨沒有熟悉的依戀和信任。也對，對於現在的王雅來說，她只是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個會殺死他的怪物。
總而言之，她的星星忘記了她。
“我當然認識你啊，”她撩開蓋住左眼的白發，黑洞洞的眼眶周邊是瓷器似的裂縫：“ svig，我很高興你兌現了承諾，帶著我的眼睛來見我了，但你那顆子彈可是實打實傷了我的心呢。”
“我想了個十全十美的好辦法，要不然把你的心挖出來，留下來陪我吧。”
“你就是天璣口中的【祂】？”白柳將王雅護在身後：“看來，天璣他們沒能真正殺死你，你只是陷入了沈睡。”
“天璣？那孩子說的話你們敢信也真是心大。”她提起裙擺將臺上的雕像踩了個粉碎：“當年呢，【懶惰】占了最大的便宜，可她也讓我吃了個大虧。”
“【海洋之心】是我的東西，你們沒經過我的允許擅自拿取，禮儀教養被狗吃了？”
“那你想如何？”
她聞言，輕巧跳下石臺，興高采烈的模樣像孤獨已久的孩子找到了心愛的玩具：“打一架吧，我讓你們三招，這些年下棋下的我腰疼。”
簡單粗暴也是目前最快捷有效的方法。白柳甩出鞭子，牧四誠的猴爪和王雅的子彈也緊隨其後，可神明只是擡起了被粗糙縫合過的右手，黑線纏住了骨鞭，她嘴角上揚：“一。”
黑色的猴爪切斷了她的一縷發絲，金色的箭故技重施，只是這次統統紮在了盜賊身上。
“二和三。”她優雅地行了個屈膝禮：“致你們爛到家的招數，接下來就輪到我的回合了。”
她的脖頸上猛然張開了一只湛藍的眼，原本死寂的卵猛然包裹住了白柳，肉質的墻壁也吞噬掉了牧四誠的半邊身體，而王雅卻在不受控制的像純白的神明走去。
她真的要死在這了嗎？
“你是不是忘了點事？”王雅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腦袋轉的這麽快，她舉起左手，將那顆眼球舉到了她們之間：“你的眼睛。”
此時，她已經到了神明面前，腳尖對腳尖，她紊亂的呼吸甚至吹亂了神明額前的長發。
這神…個兒挺低的，有一米六嗎？
冰涼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神明很輕很輕的靠近王雅的胸膛，語氣裏透著懷念：“你有溫度了，心跳也在。”
“我的新娘，你總算是…唔！”
她的脖子上少了只眼睛，多了個流血的窟窿，卵在融化，肉在融化，浪潮在湧動，海水沖毀了這個洞穴。王雅的心臟絞痛，她手上用力，捏碎了胸前佩戴的人魚護身符，那股幾乎要把她撕扯成兩半的痛苦才減輕了些許。
白柳的骨鞭纏住了牧四誠的手臂，而大片的紅蓋住王雅的身影，而王雅本人也迷失在了這紅之中。
“你為什麽要把這只寄生蟲挖出來？”神明在哭，王雅看到那只在掌心裏轉動的眼球只覺毛骨悚然，她不斷重覆的，卡住的，不見陽光的15歲正以走馬燈的形式播放著，海底的高壓擠碎了她的內臟，紅色的血，紅色的肉，紅色的海，但紅色中的那抹白還是如此顯眼。
她在向她走來，神明在向她走來。
那抹白將眼睛餵進了王雅口中，她附在她耳邊低語：“我的新娘，下次見面，我就真的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請想起我真正的名字，請默念它，請呼喚它。”
“我們會在痛苦的彼岸再度重逢。”
＊
湛藍的心臟在跳動，這個活物似乎很喜歡阿迪雅希絲，他跳出牧四誠的手心落在了小姑娘停止起伏的胸膛上。它融化，滲透，點點藍光在她眼中綻放，血肉爬上白骨，屍斑退去，她呼吸到了空氣，心臟也在跳動。阿迪雅希絲迷茫睜開眼，有湛藍在眼中閃過，但轉眼間又恢覆正常。
“白語！”
牧四誠和吳思賢倆二貨一個擡她手一個看她眼，劉佳儀開了瓶解藥塞到她手中，唐二打和吳國慶拉開倆男大，讓小姑娘發蒙的腦袋有個短暫的冷卻時間：“我這是，活了？”阿迪雅希絲拍了拍自己的臉：“這不是夢吧？”
“不是夢，不過…”木柯捂住了她的眼睛：“小語，默數三個數。”
“因為副本時間的設定，我們自作主張背著你做出了這個決定。”
“祝你生日快樂。”
死裏逃生的王雅抱住了她，白柳點燃了蛋糕上的蠟燭：“不能吃，但可以許個願。”
阿迪雅希絲揉了揉發酸的眼睛，看向了笑著打鬧的眾人，在歡笑聲中祝滅了蠟燭。
“勝利屬於我們，幸福，光明，希望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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